读了范咏戈新作《化蛹为蝶》,不断为评论家精辟且深入肯綮的诸多文论所牵引,也为作者为人作文的精神所感动。作为一个职业报人,在职守之余,又保持着文艺雷达的触角和艺术批评的笔兴,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难得见到的责任情怀,担当精神。作者为大量不知名的作家和作品,长夜捧读,甘做“嫁衣”,真正起到了“化蛹为蝶”的转化作用,这在浮躁趋利的时势中,也不能不说是一种之于“春蚕”、“人梯”类的“载厚”精神。
我尤其看重的是,文集中贯穿始终的“文道扶正”的喋血呐喊。无论在哪一篇文章中,总能让我触摸到精神向度的怦怦脉跳,不似有些“酷评”,常将明白导向糊涂,将晓畅导向不知所云,有时甚或说沉渣香似奇珍异宝,道蛆痈灿若时鲜桃花。我们时时在一些人类集体经验已经反复证明了的基本常识问题上颠来覆去,晃悠不住,因而,我感动的是,范先生始终在固文道,在一篇又一篇文章中,反复诉说着“知常”之要。不知常,文心何依?文胆何存?其实一切有价值意义的文艺探索,也都必然是在“知常”中洞幽发微,否则,便会沦为“怪叫声”和哗众取宠。
文集中,范先生始终在讲文人心态和“为文心态”,在文化产业化的浪潮中,精神产品的生产样态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坚守与突围,载道与媚时,心灵化育与感官刺激,润物无声与市场叫嚣等,于这些莫衷一是、莫可名状的复杂问题中,作者屡屡言说:“人类文化史上大多数艺术家所进行的创造性精神劳动,都不是出于交换,而是出于一种审美意识的传达需求。杜甫所叹谓的‘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正是这些作家命运的共同写照。”其渗透在字里行间的箴言是:无论市场怎么忽悠,为文当有定力,不可迎风飘扬,不可随波逐流,不可唯上座率是听,不可唯市场号召率是命。精神产品若一味趋时媚世,或“闻钱起舞”,终将成为时世与历史的祸患。我们已经不乏这样的深刻教训。
书中有十余篇文章是论及戏剧的,无论是《“半世剧笔半世官”》,还是《戏剧的力量是性格矛盾的力量》,都从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侧面,不同的文本中,发掘出了作家与作品所蕴含的精神气象与微言大义。他特别强调戏剧创作的哲学思想把握,他总是不断从作家的作品细节中,发现那些最有价值的思考,从而使剧作有了别一样的深切解读。当然,他也反对那种赤裸裸表现哲理、思想、意念的“空泛”之作。他说“艺术的‘意味’大半还在于它的‘趣味’。”这是对戏剧创作最为深刻的点化。无论什么思想、什么观念,一旦表述陈旧、迂腐,板正、八股,一切的一切,也都将在观众的哈欠连天中荡然无存。即使是悲剧,关汉卿于《撼天动地窦娥冤》中,也十分注重喜剧因素的植入,从而使戏剧节奏朝着更加有利于纵身悲剧谷底的方向发展。“反写”与“逆向思维”,有时恰恰是抵达情感与人性深度的最佳“迂回抽打”。作者之于戏剧的诸多思考和评说,因有文学母体的底蕴和对诸多艺术门类的打通,再加之真做“戏迷”的功底,因而深得戏之要妙,下笔总能深入腠理,常见点石成金之笔,读来也便火花时时曝亮于心了。
我在范咏戈身上总看到一种老子的“守拙”、“守静”、“守谷”、“守朴”的质地,他总是处于“低位接功态”,双目蓄含着高谈阔论者,静静地听,轻轻地点头,好像并不多见识,但谁又能不清楚他所处位置对文艺界的洞若观火和谙熟于心呢?我想,这种样态和资质,正恰恰是《化蛹为蝶》能够丰富多彩而又扎实深厚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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