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初夏的脚步,迎着银杏树翠绿的色彩,我走近殷墟,循着甲骨来探寻历史的足迹。一部厚重的殷商文化史,便足以湮没整个生命的全部,就连安阳市西北郊的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浓浓的殷商文化气息。
殷墟博物苑就静卧于安阳城的一隅,寂寞地守着一方水土,一道围墙围住了三千年的沉默,远离了都市的喧嚣。苑外一泓清水,映出沿河碧翠,绿树枝桠,正门上“殷墟博物苑”几个大字古朴典雅。
我立于苑前,想到即将朝见一个失落的王朝,不觉肃穆起来。望着那扇朱墨雕彩、古风古韵的苑门,抚摸着龙、虎、饕餮、蝉、夔的浮雕,我虔诚地拂开这千古岁月织成的面纱,穿越通向3300年前殷商的时空隧道,走向那个尘封已久的王朝:
依稀记得那个叫做盘庚的商王,一声令下,人们驾起牛车,赶着羊群,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个有胆有略的国王带着他的家眷和子民,辗转颠簸,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辞辛苦,修筑宫殿、开垦良田、放牧牲畜、冶炼青铜,终于使这座寂寞的田畴渐渐幻化为一座繁华的城池。不难想象,三千年前,就在这里,就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穿着华贵的王公贵族们,乘着同样雍容华贵的马车,往返穿梭于街市,在占卜问吉凶,或卜卦求雨,文人雅士们用刀片细心地在片片甲骨上刻着当年、当天的趣事和大事……可是,因了商纣王的暴虐无道,因了周武王的兴周伐纣,因了纣王的荒淫无度,短暂的270年,殷匆匆地从兴建到繁荣又走到了没落,不知是战火的硝烟太过浓烈,还是时光的流逝原本无情,那些王公贵族,那些亭台楼阁,那 些传奇故事,那些尘封历史,终究都化做了尘烟,深埋在寂寞的泥土里,而殷,最终也成为了一片废墟。
殷墟埋着太多的神奇,甲骨中藏着太多的秘密。踏着石子铺成的小路,远远地,就望见了一尊英姿飒爽的石雕像,不用说,一定是她——妇好,那位既赢得了国王的爱情,也赢得了战争的神秘女性!那一缕悠悠的巾帼女儿梦,在三千多年后的今天,仍然飘散着她那沁人心脾的芬芳……她曾身裹甲胄,手执青铜戈,乘马冲杀,为她的夫君和他的国家奠定了一个伟大文明的基础,却永远地消失在人类书写的历史中,即便是《史记》这样的伟大著作中也找寻不到她的芳名。商战的烽烟早已散尽,为什么这样一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却没有收录史册?难道是司马迁匆忙之中淡忘了这位红粉元帅?还是被妲己的祸国殃民气昏了头脑?3300年的历史尘埃是裹挟妇好的层层迷雾,有谁能透过千年的风霜,透过坚硬的甲骨,真正了解这个红粉元帅的人生轨迹如何划过那个烽烟四起的朝代?
我在殷商曾经的国都基址上缓步前行, 轻轻地,生怕惊醒沉睡千年的古人和古人残留的梦,而殷墟也悄悄走过它的岁月,暗暗加重着它自身文化的分量。沿着年轮般的历史甬道,我步入了陈列室,泛着青色的司母戊大方鼎映入眼帘,那种神秘之感油然而生。我驻足凝视这庞大雄浑之鼎,不说它133厘米的通高,不说它875公斤的重量,单就它通身铸造的精美浮雕龙及貌似凶猛的饕餮纹样就足以让人惊叹不已!看着这个富有传奇身世,集神秘、大气、威严于一身的“国之重器”,我屏住了呼吸,生怕尘世的污浊之气熏染了它的高贵之躯。这尊浑身刻满沧桑的凝重大鼎,三千年前,就伫立在这里,昭示着王权的尊严,目睹着契、成汤、盘庚的几度变迁,目睹着牧野之战的硝烟弥漫,目睹着商王那“茅茨土阶,四阿重屋”的拔地而起和灰飞湮灭,目睹着一百多年以前的那个秋天,王懿荣从患病所服用的中药龙骨上面,发现了一种奇异的神秘刻画,目睹着日军的野蛮行径,以及吴培文老人的机智果断……如今,它依然在这里沉默,只为守侯自己永远的国君,只为见证这千年的历史风云,只为接受人们对世界出土青铜器之冠的膜拜。
夕阳西下,习习绿树清风之中,环望暮色中的殷墟,是那么的静寂,是那么的安然,昔日繁华喧嚣的帝都,早已成为发黄的历史,唯一不变的是硬朗的甲骨风采,眼前坑中片片静默的甲骨,让我想到了殷,想到了殷纣王、周文王、周武王,想到了周易,想到了那位捐赠1100多片甲骨的可敬的老人王襄阳,想到了郭沫若的“洹水安阳名不虚,三千年前是帝都”……假如没有了这甲骨,那么这里该是真正的墓冢,肃穆庄严,是这片片的甲骨,结束了仓颉造字的神话;是这片片的甲骨,扣开了早已埋没于黄尘之下, 从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到牧野鹰扬的殷商王朝的大门;是这片片甲骨,使一个普普通通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屯村举世闻名;是这片片的甲骨,成就了中原的一座魅力古都;是这片片的甲骨,用最古老的文字,将安阳的名字醒目地刻在了世界文化遗产的名录上。多少年来,殷商的灿烂文化,原来是镌刻在一片片坚硬的甲骨上的,如今,我站在殷墟,站在王陵遗址上,我便感觉自己是站在洹水河畔一堆刻着古怪文字的甲骨碎片之上.